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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詳情介紹:

高鹽廢水利用需要算清三本經濟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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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星水處理網訊:分鹽處理與資源化利用是高鹽廢水零排放的關鍵,2019年11月7日,在山東濟南召開的高鹽廢水零排放與分鹽產品資源化利用(喬發)論壇上,從經濟學思維的視角達成共識,高鹽廢水要算好三本經濟賬,構建起運作模式,實現綠色生產轉變和分鹽產品資源化利用。

經濟賬壹:收集與處理

高鹽廢水的收集和處理壹般分為集中式處理與分質處理兩種形式。在我國傳統汙水治理過程中,集中式處理長期占據主導地位,並在壹定時期、壹定程度上發揮了重要作用,比如某些廢水通過與其他廢水的混合實現了稀釋甚至互相中和。但對於絕大多數高鹽化工汙水來說,由於其本身具有成分復雜、波動性大、毒性大等特點,因此集中收集、粗放式處理更多的時候反而會將這些特點進壹步疊加強化,使得汙水最終處理難度也進壹步增大,同時治理費用畸高;因此,單純的集中式處理難以滿足社會的發展及環保要求;因此對於多流股的廢水,壹般需要根據各流股所含汙染物質或鹽分的不同,通過合理工藝設計,從源頭進行合理分類、收集,這樣以來不但可以降低廢水的處理難度、降低運行成本,而且對水、鹽及有機物的最終資源化利用是個非常重要的前提。中國環科院汙染控制中心吳昌永主任提出,建立全過程控制技術思路,源頭削減、過程控制、末端治理,要在“使用、產生-回收、處理-排放”的整個過程中不同環節實施有毒有機物減排,降低汙染物減排成本。

經濟賬二:零排放與危廢風險

隨著國傢對於環保要求的日益重視,在很多企業的環評報告中,高含鹽廢水的最終處理都描述為“零排放”或者“近零排放”。然而,對於"零排放"的理解,很多企業之前片麵的認為衹要將廢水完全回收實現水的"零排放"就算是達到了廢水的處理目的。在這樣的指導思想下,水雖然壹定程度上進行了資源化回收利用,但廢水中的各種鹽分大多數情況下卻最終與其他有機物甚至有毒物質等濃縮後壹起形成了更難處理的固體危廢,而作為固體危廢的這些物質,其高昂的處理費用甚至遠超過了前工序廢水處理的總運行成本,形成了壓在企業頭上的另壹座大山。高鹽廢水固體鹽的技術經濟可行的處置路線較少,固體鹽麵臨出路問題,山東省環科院檢測與評估中心主任曹大勇認為,優化生產工藝,從源頭降低鹽量及混鹽產生量,尋找替代工藝,從源頭降低鹽的產生量;尋找原料替代,盡量在未端隻出壹種鹽,減少混鹽的產生量。根據相關政策,確定副產鹽的處置或利用途徑,椐此選擇合理的處理和精制工藝,確保環境安全,如副產鹽僅是做為廢物,采用填埋等處置手段處置,則不需要對副產鹽進行精制、分鹽;如綜合利用或做產品,根據用途,則要進行分鹽、精制。

經濟賬三:純度與外排雜鹽量的平衡

關於最終鹽分的純度與外排雜鹽量的平衡問題,壹般來講,在工藝合理的條件下,要得到純度更高的鹽則意味著需要外排更多的雜鹽母液,如果雜鹽母液的處理成本及最終雜鹽固體的處置成本過高,則意味著單純提高鹽產品純度付出了更高的雜鹽處理代價,因此分鹽工藝是否合理從經濟角度來講並不是得到的鹽的純度越高越好,而是取壹個相對合理的鹽的純度,盡量減少外排母液的處理量防止造成最終合計成本的增加。中國工業環保促進會常務副會長李英冀指出,實現高含鹽廢水近零排放,做好分鹽產品資源化利用,當前需要解決高鹽廢水技術瓶頸,降低高含鹽廢水處理費用。

原標題:高鹽廢水利用需要算清三本經濟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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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皖兩個相鄰山村的歲月嬗變——關於鄉村振興的調研

大調研,我們在行動

作者:光明日報調研組

調研組成員:王慧敏、邢宇皓、盧澤華、常河、蘇雁

編者按

蘇皖邊界兩個相鄰的小山村,自然條件相似,千百年來,山民同飲壹溪水,共砍壹山柴,過著差不多的日子。

40多年前,那場影響中國前途命運的“大包幹”,極大地釋放了農村生產力,也引發了“山兩邊”的嬗變:山還是那座山,水還是那溪水,然而,兩村發展狀況卻判若霄壤。

1995年和1998年,記者曾先後兩次來這里調研,撰寫了調查報告《山這邊,山那邊……》《三年再訪山兩邊》,探尋兩個村莊發展差異背後的動因。

又是25年過去了,兩個村莊各自的狀況如何?村民們經歷了哪些奮鬥的艱辛?收穫了哪些成功的喜悅?他們又麵臨著怎樣的困惑?有著怎樣的期盼?

日前,光明日報調研組冒著酷暑,再次走進山這邊山那邊,試圖通過探尋兩村幾十年發展的路徑,解析新時代鄉村振興的密碼。

資料圖片。

“近鄉情更怯!”記者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再次來到了伍員山。

竹海茶山、草陂池塘、田園屋舍、枕水人傢……江南的風光,總是那麽明艷!

記者努力將眼前的壹切,與腦海中的記憶相印證,似曾相識卻又恍如隔世,不由得發出滄海桑田的慨嘆。

伍員山,是江南丘陵中尋常可見的壹座小山包,因春秋吳國名將伍子胥過昭關途經此地而得名。山的西邊,是安徽省郎溪縣淩笪鎮下吳村;山的東邊,是江蘇省溧陽市社渚鎮洑傢村。

兩村田疇交錯,屋舍緊傍,溪水共飲,雞犬之聲相聞。

因為山的阻隔、路的崎嶇、田的稀缺,年年歲歲,村民勤扒苦掙,卻壹直走不出貧困的循環。

“前世福淺,生在伍員!”壹輩又壹輩當地人無奈地發出這樣的幽怨。

壹樣的山水,不壹樣的光景

28年前,也是這個時節,記者第壹次走進伍員山。

當時,壹條新聞線索引起了記者關註:

受益於較早推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山這邊的下吳村率先解決了吃飯問題。這讓山那邊的洑傢村好生羨慕,妹子們紛紛往下吳村嫁。

但是,“夠吃夠穿蠻安耽,喝口老酒享清閑”,這種小富即安的觀唸,羈絆住了下吳人前進的步履。

而原本每年要向下吳村借三四萬公斤糧食才能填飽肚子的洑傢村,“窮則思變”,村黨支部壹班人舍小傢顧大傢,並在制度上進行了創新,請來專家開發溫泉資源,采用股份制改造荒山禿嶺,原本汩汩漫湧的溫泉靠養殖淌出了“真金白銀”,荒山禿嶺靠植藥材、種茶葉變成了“聚寶盆”……幾年下來,反而把下吳村甩在了後麵,成為遠近聞名的“富裕村”。

反觀下吳村,同樣有溫泉流淌,但記者采訪時看到,村民仍用來洗衣服、涮馬桶;儘管擁有8000多畝林地,卻無人組織開發,任由山上稀稀落落的馬尾鬆和齊腰深的蒿草自生自滅……

問題出在哪裏?

記者調研得出的結論是:“農村生產力的每壹次重大解放,更新觀唸是前提。”“固步自封,躲在山溝里打轉轉不行;怨天尤人,麵對困境長籲短嘆也無益。”

記者將在“山兩邊”的采訪寫成報道《山這邊,山那邊……》,並配發了短評《觀唸生“金”》。

報道,引起了安徽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視!時任安徽省委書記盧榮景批示:“兩村條件基本相同,而經濟發展差距拉得越來越大。經濟發展差距實際是思想觀唸上的差距,領導工作上的差距。”他建議,在全省開展壹場“思想解放大發動、大討論”。時任安徽省省長回良玉也要求“在思想解放上來壹次再發動”。時任安徽省常務副省長汪洋批示:“切中時弊方能引起共鳴,敢於亮醜方能催人‘憤’進,如此大討論才能解放思想。”

3年後的1998年,記者再次來到“山兩邊”。兩村的變化,卻讓記者很是意外——

曾經“不思進取”的下吳村,知恥而後勇,村里配強了“兩委”班子,厘清了發展思路,“對照洑傢找差距,憋足勁頭趕洑傢”……

記者看到,下吳村麵貌大變:坑坑窪窪、荒草漫膝的鄉間小道被平整的砂石路取代;不少村民拆掉土房,建起了小樓,院子里果樹成蔭,門前清清的池塘里,鴨鵝悠閑地嬉水……

可令人遺憾的是,被當成“學習榜樣”的洑傢村,此時卻陷入了困局:因財務糾紛,村里幹群關係嚴重對立。公益事業沒人管,曾經紅紅火火的果園、茶場全都荒廢了,“茶葉基地、水產繁育基地的巨大標牌,也已字跡斑駁,孤零零歪斜在村頭”,甚至出現了村民哄搶集體財產的尷尬場麵……

記者百感交集,把所見所聞寫成報道《三年再訪山兩邊》。文中指出:“改革也好,解放思想也罷,是壹個不斷完善、深化的過程,不可能壹蹴而就。”

…………

光陰荏苒。改革開放40多年後的今天,中國農村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鄉村振興成為新的時代課題。

下吳村、洑傢村,如今又是怎樣壹番模樣?

在這次全黨大興調查研究之際,記者決定再次探訪“山兩邊”。不隻是回望來路,更希望透過蘇皖這兩個相鄰山村幾十年的歲月嬗變,觸摸新時代中國鄉村振興的脈搏。

那山那水那人,全然換了模樣

●山這邊山那邊,壹直摽著勁呢

在洑傢村山坡上的茶田里找到了老支書王海清。

剛剛下過壹陣豪雨,壹縷縷絲帶般的白雲在山間飄來蕩去,躲在白雲後麵的太陽若隱若現,茶樹碧綠的葉片上便鍍了壹層銀灰。從銀灰中走來的王海清,讓記者眼眶有些濕潤。

“壹晃眼,二十多年沒見麵嘍!”跨出田埂的王海清,顯然也很激動,壹把攥住了記者的手,棱崢的骨節還是那麽有勁兒。他的褲管、鞋上沾滿了泥土。

第壹次見王海清時,他還是個精壯的中年漢子,說話甕聲甕氣,眼睛炯炯有神。而今,已是滿頭銀霜,背也不復當年那麽挺拔。不過,說起村里的發展變化,他的思路還同當年壹樣清晰明暢。

伍員山如果有記憶的話,壹定會記住這個漢子跋涉的每壹個腳印。當年,洑傢村趕超下吳村,時任黨支部書記王海清功不可沒。是他,從上海水產研究所請來專家繁殖成功了羅氏沼蝦。又是他,在開發荒山遇到資金難題時,帶頭將自己準備蓋房的錢拿了出來,搞起了股份合作制。

如同壹個稚童珍愛自己心心唸唸的玩具壹樣,原本內向的王海清,此時話稠得剎不住,說著這些年村里的根根梢梢,眼神又像當年壹樣明亮。

講完了想講的壹切,他意猶未盡,執意要帶記者到村子的角角落落實地看上壹看。

圖為洑傢村村貌。

印象中的砂石路,已經被柏油路取代。村頭那片滿是野氣的荒坡、山溪,被打理成了綠油油的草坪和精致的鵝卵石觀賞河。岸邊,壹叢叢鳶尾花、藍菖蒲開得正艷呢……

“認不出了吧?這是新建的露營休閑區。能停房車、能搭帳篷、還能采摘瓜果。壹到節假日,坡上坡下滿滿當當都是人。前不久,壹對東北老夫妻開著房車在這里壹下子住了十多天。”

沿著山坡上行,壹棟棟土黃色小樓映入眼簾。

“這‘土’房子,像不像當年采訪時住過的那間?不過,這可不是當年的夯土墻嘍,是用真石漆仿制的,就為了留住洑傢屋舍的老味道。舊皮新瓤,屋裏面的陳設,城里有的我們都有。往那邊看,傢傢門口都停著小汽車。有印象吧,當年的村道,可是連自行車都騎不成嘞。”王海清邊走邊說,兩眼灼灼放光。

記者發現,每傢的停車位都做了規劃,巷尾有垃圾投放點,街頭有小花園,傢傢房前屋後種滿了鮮花……

確實,居住環境,壹點不比城里遜色。

“下吳又是怎樣的狀況?”記者急切想知道。

“這些年,山這邊山那邊,壹直摽著勁呢!人傢那邊的發展,壹點也不比這邊差。”王海清很坦率。

他帶著記者立馬來到了山對麵。

“走的是黃土路,晴天渾身土,雨天爛泥汪;住的是土坯房,冬天不擋風,夏天不遮陽!”這是記者1995年第壹次造訪下吳村時了解到的情況。

這次重訪下吳村,記者被中國農民身上蘊藏著的巨大創造力深深震撼了。

很難想象,這就是記者曾經到過的下吳村。整潔的村道——無論大街還是小巷,均是高等級柏油路,不僅不見垃圾,連落葉也清掃得幹幹凈凈。依山勢錯落有致地分布著粉墻黛瓦的徽式民居;每棟房屋的側墻上,都畫著與村子有關的民間故事,每壹幅彩繪都是那樣栩栩如生。壹下子,我們便踏入了兩千多年的下吳村的過往……

繞過壹彎清清的池塘,眼前幾座漂亮的樓房比肩而立。樓房的倒影紮進了水里,水里便長出了壹排樓房。幾隻調皮的鴨子“嘎嘎”叫著劃水而過,於是,水中的樓房顫顫悠悠跳起了舞蹈。

傢傢戶戶敞開著大門,門前都有壹個別致的花壇,月季、梔子花壹朵比壹朵笑得歡。院落里,或是壹叢修竹,或是壹排香柚,或是幾株蠟梅,均枝葉繁茂,潑潑辣辣的生機透過綠籬大大咧咧向院外揮灑。

記者信步跨入其中壹傢。

客廳足有40多平方米,屋頂壹盞枝形吊燈頗為氣派。屋主人正在廚房里忙活。鍋里的燉肉香味撲鼻而來,案闆上,放著壹把嫩嫩的香蔥和兩條新鮮的大闆鯽。

說明來意,主人段奇勝熱情地和記者拉呱起來:“我本來在外面做電機生意,壹年怎麽說也有個幾十萬塊收入。這些年,村里環境越來越好,生活越來越方便,誘得我壹跺腳便回村定居了。”

最讓他稱道的是,和諧的鄰里關係。他指著門口的壹堆玩具說:“我傢大門從早到晚就沒有關過,孩子的玩具都是放在門口,從來不會丟。鄰居傢孩子拿去玩了,還會洗幹凈放回原處。”

快樂度假的下吳村的孩子們。

離段奇勝傢不遠,是村醫孫裕誌的診所。她是土生土長的下吳人。她結合自己的工作,談起了身邊的變化:“以前,村民來看病,可麻煩了。山區嘛,交通不便,遇到了急癥,能把人急死。再就是,文化程度參差不齊,診病問半天也講不明白。現在,交通情況妳都看到了,就是到郎溪縣城也是壹眨眼工夫。診病也方便多了——瞧,病人的情況全在這里邊呢。”孫裕誌順手拿出平板電腦展示給記者看,“村里每個人的健康狀況和慢性病情況都有詳細記錄。”

聽說記者來調研,下吳村黨總支書記蔣福金趕了過來。這位40多歲的漢子熱切地對記者講:“《山這邊、山那邊……》發表時,我還是個年輕後生,當時就憋著壹股子勁兒,下吳壹定要幹出壹些名堂來,讓記者再來看看。終於把妳們盼來了!這些年,下吳、洑傢,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要替我們好好說道說道喲!”

其實,眼前的事實已說明了壹切:今天的“山兩邊”,已全然換了模樣!

那麽,變化的動因何在?

接下來的壹周,記者在村里“安營紮寨”,往返穿梭於“山兩邊”。

●山這邊山那邊,壹直攜著手呢

壹叢叢蒹葭、蒲葦將壹汪不大的水塘勾勒出了詩意。淺水處,壹隻白鷺單腿站立著,對著自己的倒影若有所思。水塘邊,幾棵碩大的銀杏樹蓬蓬勃勃織出了壹片清涼。

洑傢村村民組長吳士明的傢,正對著這口池塘。坐在他傢門口的樹蔭下,輕風拂過,草的清芬和花的幽香絲絲縷縷沁入心脾。

“妳猜那是做啥用的?”吳士明指著樹下幾張半米多高、三米來長的凳子問記者。

“那是我當年養蠶用的腳凳!”不待記者回答,吳士明自己說出了答案,“當年最多的時候,我傢養了三‘紙’蠶,分匾時,把三間屋子鋪得滿滿當當!蠶吃桑葉的聲音,就像下雨壹樣‘沙沙沙’……”憶起往事,吳士明不由得瞇起了眼睛。

“那年記者在文章里說,‘觀唸生金’,‘調整結構要隨著市場變化不斷變化’。洑傢能有今天,就是‘變’出來的。最早隻知道埋頭種糧,後來用溫泉水養羅氏沼蝦,開發荒山種闆栗、養蠶桑。再後來呢,蠶絲掉價,我們就挖掉桑樹種茶,綠茶不行種白茶,白茶降價就種黃金茶……妳看,變來變去,把我這腳凳變成‘老古董’嘍!”

“變”,不單單是洑傢村。這些年,下吳村壹步不落瞄著山對麵呢!

圖為技術人員走進下吳村茶園為茶農提供技術指導。

吳定義,是下吳村的種茶大戶。當年,看到山那邊種綠茶前景好,便在村里包了茶園。第壹年,荷包就塞得鼓鼓囊囊。後來,從洑傢村那邊傳來消息:綠茶很快會被市場淘汰——人傢已經開始種白茶了。

“悄悄打聽發現:乖乖呀,綠茶白茶,壹字之差,收益可就差得大了!那邊壹畝地比我們多賺5000多塊呢!”吳定義果斷挖掉茶樹,從浙江安吉引進白茶和黃茶,之後又引進了效益更高的奶白茶。“普通成品綠茶壹斤也就賣200多塊,而奶白茶的鮮葉,就能賣到400多塊。”

如今,政府打造“美麗鄉村”,這讓老吳又看到了商機。他果斷買下村里壹傢廢棄的老茶廠,密鑼緊鼓開起了民宿。

“以前,說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大傢可能體會不深。現在越來越明白了,好環境好生態,真的能大把大把賺到鈔票呢!”望著窗外的木棧道、石闆路和湖邊悠閑啃著青草的山羊,吳定義悠篤篤地說,“我的民宿,周末節假日早早就訂光了。養的雞、種的蘿蔔,城里人稀罕得很嘞。茶葉也跟著賣出了好價……”

“現在,經常會有山那邊的同行來找我取經。”吳定義很得意。

宣城市委書記李中碰巧也在下吳村調研。這個頗有書捲氣的幹部很接地氣,無論是下吳村還是洑傢村的情況,都了如指掌。他談了對“山兩邊”發展路徑的認識:“這些年,山這邊山那邊,不但摽著勁兒,也壹直攜著手呢!經歷了比學趕幫超、肩並肩、共富裕的歷程。兩村的實踐,讓我們明白了這樣壹個道理——農業要改變弱質化,必須切實在提高‘質’上下功夫。不但要生產優質的產品,還要培育優質的加工體係、優質的市場體係。如此,好產品才能有好收益,好山水才會有好回報。”

在下吳村茶市場,往來穿梭的快遞車令人目不暇接。接單、打包、裝車壹氣呵成,壹箱箱茶葉從這里發往全國各地。我們還沒走進銷售門店,便聽見穿牖而出的詢價聲、歡笑聲、劈劈啪啪的鍵盤敲擊聲。

“春茶壹天壹個價。以前,鮮葉下來,我們要到縣城‘蹲市場’。那要靠撞大運了,有時候跑斷腿、磨破嘴也拉不到幾單生意。現在,政府在村里建起了茶市場,‘千里買賣壹線牽,買傢賣傢鼠標連’!”店里的那位大姐穿得很時尚說話也很風趣,滿嘴都是嗑兒,“現在,開網店、拍視頻、做直播也成了農民重要的‘勞作’方式,‘新農具’就是這手機、電腦……”

下吳村建起了茶葉市場,統壹管理貨源、質檢、品牌、營銷;山那邊洑傢村也不甘落後,正在建茶產業溯源平臺,防止魚目混珠,保護茶農利益……

●山這邊山那邊,人人爭做“技術流”

忙完了壹天的活計,傍晚,洑傢村的幾位村民坐在村頭的涼亭里搖著蒲扇聊大天。壹抹晚霞鋪在天際,空中好像著了火,村民的話題也很“火”。記者參加了進去。

“聽說今年枇杷果子小,賣價降了壹成多?”

“可不是嘛!我剛從批發市場回來,確實降了。”

“我想改種藍莓,不知道行不?”

“聽說種藍莓得用腐葉土,酸堿度不好調。”

“這倒不怕,有老曹呢!”

…………

在鄉親們口中,這位姓曹的農業技術員神著呢,似乎無所不能。

在村民指點下,記者來到了老曹傢。

老曹,大名曹幫清,黑黝黝的臉龐,精瘦精瘦,搭眼壹看,就是常年在泥土里摸爬滾打的漢子。

他把自己的壹身本事,歸功於當年的村黨支部。

洑傢村剛開發茶園時,見不到收益。經鄰村壹位農技員壹點撥,轉過年,收益就翻了番。這讓洑傢村黨支部認識到:村里的問題,表面上是缺“財”,根本上是缺“才”!

於是,黨支部出麵,聘請6位有高、中級職稱的技術員來村里當顧問,同時,派出183人次到外地接受農業技術培訓……曹幫清就是其中壹員。

他從徐州農校學成歸來後,壹出手,就讓農民嘗到了知識的甜頭:村里的荒山上長滿了野生闆栗,這種闆栗個頭小,口感也不好。他帶著村民搞嫁接,1000多畝闆栗樹,壹棵壹棵“過堂”。

嫁接當年,闆栗就賣出了好價錢!曹幫清壹下子火了,成了村民爭搶的“活財神”。

論“才”,山這邊下吳村邱君烈的名頭,壹點也不比洑傢村曹幫清差。在下吳村,壹提邱君烈,村民們都會脫口而出:“哇!那可是茶專家。”

“我是村里較早種茶的那壹批。壹開始,啥也不懂,兩眼壹抹黑,隻能跟在承包下吳茶園的外地茶農後麵偷著學。偷藝,哪兒有那麽容易!人傢留了壹手呢。後來,村里為我們開了培訓班,請技術員手把手教,這才上了道……”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憑著刻苦鉆研,邱君烈很快成了種茶好把式。

“‘壹塊石頭壘不成山。’為了大傢都能過上好日子,我成立了‘山這邊山那邊茶葉種植專業合作社’,把自己的種茶經驗,與大傢分享。”邱君烈向記者展示了他手機上的“綠茶之鄉茶業交流群”。

群里每天都會在“雲端”召開經驗總結會、信息分享會、技術研討會……近200戶茶農聚在這里切磋種植技藝。作為群主,邱君烈定期為大傢義務講授茶葉病蟲害防治技術。茶農遇到難題,衹要在微信群里說壹聲,邱君烈馬上趕到幫著解決問題。

在曹幫清、邱君烈這些鄉村技術達人的帶領下,山這邊山那邊,人人爭做“技術流”:養蝦,求教“青蝦研究院”;育茶,依託“生態科技園”;種菜,背靠“高端野生蔬菜培育基地”……有“技術”加持,農民增收猶如順坡推碌碡——快上加快。

不滿足於巧借力,鄉親們還苦練內功學發力——不少農民考取了新型職業農民資格證。

●山這邊山那邊,涵育鄉風有妙招

下吳村的村史館,名字叫“山這邊”。陳列室里,那麵笑臉墻很是引人註目。照片的主人公都是下吳的村民,或開懷大笑,或揚眉朗笑,或吟吟微笑……張張笑臉透著真誠,神懌氣愉發自內心。

“相比洑傢,我們村的人均收入還有壹定差距。可村民的幸福感、獲得感,壹點也不輸對方!”站在笑臉墻前,蔣福金這樣向記者介紹。

村民王科的話,佐證了蔣福金的觀點:“妳看我們下吳,很少有圍墻。鄉風好得很呢!這些年,不但沒出過治安事件,連口角都很少很少。”

王科經營著壹爿小店,收購散戶茶農的茶葉。壹籃壹籃收,費力不掙錢,但王科並不厭煩:“來交茶葉的,都是村里的老年人。去外面賣鮮葉往往要走很遠的路,我就替他們收了。鄉里鄉親的,不能隻看錢,還要有人情味兒。這才是農村該有的味道!”

“農村該有的味道”,並非與生俱來,需要涵養。

“‘勺子難免碰鍋沿。’鄰里之間有點小摩擦,在所難免。怎麽化解這些矛盾?村里設有‘新風堂’,誰心里有疙瘩,就到‘新風堂’里唸叨唸叨。村幹部或村里的長輩,掏心掏肺幫著調解、化解。力爭‘心里不存病,矛盾不出村’。”蔣福金拉著記者去看“新風堂”。

這是壹棟茶田擁裹的二層建築。二樓是個亮堂堂的大開間,幹凈整潔,壹兩百人都坐得下。四圍的玻璃窗把滿坡的茶田妥妥地“裝”了進來,壹坐下來,頓覺安適寧靜。

“‘新風堂’,不光是解疙瘩化矛盾的地方,村民們婚喪嫁娶也都在這兒辦。有村民編了順口溜‘新風堂里樹新風,鄰里矛盾無影蹤;婚喪嫁娶攀比少,老少爺們興沖沖’。”蔣福金說。

涵養“味道”,下吳村多管齊下。

在下吳村,做好事,有獎勵呢。

在村“生態美超市”,記者看到,貨架上擺滿了日常用品。墻兩邊都寫滿了字——

壹邊寫著“回收物兌換標準”:50個壹次性塑料袋1分、5節廢電池1分、1斤廢地膜1分……

另壹邊寫著“商品價目表”:食用鹽2分、百潔布4分、洗衣粉7分、香皂8分……

工作人員胡新建翻開記錄本,上麵密密麻麻記錄的,都是村民做好事兌換商品的情況。胡新建壹項壹項向我們介紹:“撿垃圾、講信用、孝親睦鄰、支持‘兩委’工作,都會被量化計分。兌換的東西,都是些日常用品,不算貴重,卻是對大傢熱心公益事業的肯定。潛移默化中,美好鄉風就這樣漸漸形成了。”

培育優良鄉風,山那邊的洑傢村也不示弱。

洑傢村涵育鄉風的地方,叫“百姓議事堂”。

“鄰里糾紛、發展事項、宅基地有償退出這樣的事,都在這里商議。我們是‘五大員’:村民糾紛的‘調解員’、方針政策法規的‘宣傳員’、兩委與村民之間的‘協調員’、參與重大決策事項審議的‘監督員’、富民強村的‘引導員’……”

說這話的老者,叫許建平。老許,穿著整齊,頭發壹絲不亂,壹看就是壹個有涵養的文化人。他是位鄉村退休教師,現在的身份是洑傢村“百姓議事堂”成員。

“大傢對我們都很信任,遇到大事小情,總是先和我們打招呼。我會找村民小組長、村里的老黨員,與當事方坐在壹起商量解決。有商有量,心情舒暢。”老許給記者講了壹個剛調解的案例:“兩位村民之間有筆借款,因為是隔代債務,在款項認定時發生了糾紛。我們用‘有壹說壹’機制,確認了債款金額;接著召開‘有事好商量’專題會,說服債主寬限幾個月;寬限期結束後,如果事情還沒有解決,就得上‘闆凳法庭’了……”

老許說:“從多年的經驗看,衹要調解員持論公允、有理有據,絕大多數村民都會遵守決議,‘闆凳法庭’根本用不著。鄉里鄉親的,誰會厚著臉皮硬拗?”

“表面看,‘百姓議事堂’是議事的地方,實際上是密切黨群幹群關係的‘連心橋’、反映社情民意的‘晴雨表’、基層民主法治的‘陽光房’。通過這個平臺,壹方麵傳達了黨的政策,另壹方麵廣泛聽取了民意。由此,凈化了社會風氣,凝聚了人心。”這是溧陽市委書記葉明華對“百姓議事堂”的理解。

除了“百姓議事堂”,洑傢村還制定了村規民約,對婚喪嫁娶、鄰里相處都作了詳細規定。這些規定,是廣泛聽取村民意見形成的。因為是大夥意見的集中體現,所以很有權威性。

“就拿村里最常見的紅白喜事來說吧。過去,婚喪嫁娶請客之風不絕,碰上‘好’日子,有的家庭幾口人得分赴幾傢趕場子。賀禮的價碼也噌噌往上升。這些現象,現在都不見了。”“百姓議事堂”的壹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

●山這邊山那邊,兩傢成了壹傢人

下吳村村民夏宗英給記者講了這樣壹段往事:

夏宗英的母親,是從洑傢村嫁到下吳村的。“當年,我姥爺讓母親嫁到下吳的原因衹有壹個:山這邊,有飯吃!”

那時候,下吳村這邊“大包幹”動手早,率先解決了溫飽的下吳人惦記著山那邊呢!她還清晰地記得,當年父輩們推著吱吱響的“雞公車”往山對麵送糧的場景。

在夏宗英的口中,遠親不如近鄰,兩個村能有今天的好光景,與互相幫襯著分不開。現在,合作的勁兒比以前更足了。“用時下的話說,叫‘蘇皖合作’。‘山兩邊’真的成了壹傢人!”

山里人好客。調研期間,無論碰到下吳人還是洑傢人,都會熱情地向我們打招呼,兩村村民的話如出壹轍:“倷好哇!歡迎來到‘山兩邊’!”

得益於“長三角壹體化”國傢戰略,“山兩邊”幾乎成為壹傢人。下吳村的白茶產業基地,江蘇天目湖生態農業有限公司參股合作。洑傢村天目湖景觀大道,平坦的柏油路修到了下吳村村頭。

的確,“長三角壹體化”,給兩地合作提供了廣闊空間:2016年,蘇皖兩省簽署共建“蘇皖合作示範區”框架協議,“山兩邊”成了“示範區”中的“先行區”。

清晨七點半,14歲的蔣振振準時在下吳村口等著接自己的校車。目的地,是溧陽市社渚初級中學。“去社渚上學,比我去郎溪縣城近壹半的路。”

早在2017年,溧陽市與郎溪縣就成立了蘇皖“胥河情”教育聯盟,“山兩邊”相繼出臺了教育資源共建共享實施辦法。目前,在社渚就讀的安徽籍中小學生就有400多人。

在兩村穿梭采訪,記者不時能看到寫有“蘇皖合作”字樣的垃圾清運車。

郎溪縣淩笪鎮黨委書記史鐵軍告訴記者:“以前下吳、洑傢垃圾處理各管各。現在,變成了統壹處理。單這壹項,每年能省下20多萬元。蘇皖兩省越來越多行政區隔被打破——人才市場壹體化、供電網絡壹體化、跨省看病可異地結算……”

山這邊,山那邊,本屬壹座山;下吳的水,洑傢的水,同是壹溪水。傢鄉的山水,傢鄉的桑麻,時時讓傢鄉兒女縈心牽掛。

2020年3月,天目湖發生過壹次水汙染事件。專家調查發現,是洑傢村和下吳村在上遊養青蝦所致。

獲悉情況後,兩地的幹部和群眾都揪起了心鎖緊了眉。不用上麵動員,大傢做出了壹個共同決定:退養青蝦!

洑傢村800多畝蝦塘,很快悉數退出!不到壹個月,下吳村所有的蝦塘全部種上了生態水稻。

“那時,我養了70多畝青蝦,說實話,正是見效的時候啊。說不心疼?那是假的!”下吳村村民趙明發說,“可是,這山這水,是大傢共同的傢園。把洑傢那邊汙染了,下吳又能好到哪兒去?這筆賬,可不能糊塗!”

清晨的村莊恬靜安適,空氣甘甜清冽,草葉上掛著晶瑩的露珠,山巒、茶園、屋舍被朝霞塗上壹層淡淡的胭脂。

“下吳和洑傢,阡佰互通、山水相依,山水旅遊有很強的互補性!瞧,那是正在建設的‘山兩邊’旅遊環線。這條5公里長的道路,可把兩村的文化旅遊資源串聯起來,大大拓展了彼此的旅遊空間。”在洑傢村的原野上,溧陽市社渚鎮黨委書記宋斌與記者踏著露珠邊走邊聊。

眼前出現了壹片水杉林。可能是人走近的緣故吧,霎時間,棲息在樹上的壹群群白鷺鳴叫著朝天宇飛去,寧靜的原野壹下子被喚醒了,碧空里留下了壹個個曼妙的姿影。

“這是我們的‘蘇皖共建林’。年年我們都要建壹片這樣的林子。共建、共護、共享、共富,是我們共同的目標。”

“遊過了名山大川,住膩了都市高樓,人們會把目光投向廣袤的鄉村原野。伍員山的‘山’、天目湖的‘水’,絕配!‘山兩邊’的合作,不隻是打‘親情牌’,更是壹種雙向奔赴!溧陽市場發達、資金充裕,需要開拓投資渠道;郎溪資源豐富、優惠政策多,產業發展空間大。雙方攜手,可謂相得益彰。”宋斌手指著晨曦中生機勃勃的原野,憧憬著“山兩邊”無限美好的未來。

鄉村全麵振興,就在前方,路也還長……

這次深度調研,我們分享了“山兩邊”村民致富路上取得的巨大成功,聆聽了他們對富足生活的由衷贊嘆和對美好前景的熱切期盼,也體悟到了他們在求索路上的壹道道坎坷、壹場場艱辛、壹次次陣痛……

由他們的苦、他們的樂、他們的憂、他們的盼,我們觸摸到了中國農村改革幾十年來的脈搏律動!

調研期間,我們走訪了200多位村民,召開了8場座談會,邀請當地基層幹部及農口專家就調研中遇到的問題展開探討。大傢各抒己見,或頷首相和,或相互印證,但在有些問題上,也有爭論,甚至意見相左。歸納下來,大致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麵:

●黨的建設須臾不能放鬆

在洑傢村調研時,正逢新壹屆黨支部成立。幾位支委,既有海外留學歸來的高材生,也有返鄉創業的退伍軍人,還有在企業打拚多年的管理能手……

對於今次成立的新班子,村民們充滿了期待。

鎮黨委書記宋斌說:“鄉村發展,基層黨的建設非常重要。牠決定著鄉村的命運走向。基層組織戰鬥堡壘作用發揮得好,村子就能大發展;基層組織軟弱渙散,發展就會受影響。”

他的這番感悟,是從洑傢村這些年的經驗教訓中得來的。1995年前後,洑傢村能走在前麵,與當時有壹個壹心為民的強有力的黨支部很有關係。後來,洑傢村壹度發展受困,也因黨支部渙散而起……

我們同老支書王海清作了壹次深談。

“當年,村民壹度對村黨支部很有意見,妳認為問題到底出在哪裏?”記者問。

王海清沒有回避:“取得壹些成績後,確實有點被勝利沖昏了頭,步子邁得過大了,有些項目回報周期長,卻不顧現實情況,把錢壹股腦投了進去。我個人能力方麵也存在壹些缺陷,對財務管理不夠重視,賬麵上的事沒能及時向群眾講清楚,有些決策沒有經過全體村民同意就匆匆上馬……現在想想,不能怪村民。”

村民們從另外壹個角度回答了這個問題。

壹位年長的村民告訴記者:“本意來說,村幹部是想為大傢幹些事,可是心急了點。就說融資吧,村辦企業的錢很多都是私人借款,利息很高。‘沒錢靠借貸,還錢等下屆’……”

另壹位中年村民說:“當村幹部,確實不容易。都是碰頭打臉的鄉親,哪怕是芝麻粒兒大的官,誰不想留個好名聲?!完不成上級的指標,達不到群眾的要求,會落埋怨;可幹冒了,經營虧了,加重了群眾負擔,大傢又不答應……”

對基層組織的作用,下吳人也有著同樣的感受。

“《山這邊,山那邊……》那篇文章刊出時,我是村支書。看到文章,臊得不行啊!確實,我這個帶頭人工作沒有做好!那時候,田都分了,又開始搞市場經濟,就覺得,大傢都去找市場了,我這村支書就往後躲躲吧。所以,村上的事也就不那麽熱心了……”時任下吳村黨支部書記向領兵回憶起往事很是懊惱。

“‘鼓打千錘,不如雷轟壹聲’!報紙出來後,領導找我談心,鄉親們也指指點點——是啊,我給老少爺們丟臉了。我壹下子醒了!那些天,我隨身帶著個小包,裏面就揣著這張報紙,走到哪裏帶到哪裏。心里憋著壹口氣,都是‘壹碗醬油壹碗醋’,人傢能,我們為啥不能?!沒啥可說的,憋足了勁,幹唄!”

“幹唄!”不僅僅是向領兵此後的座右銘,他還把這種精神“傳幫帶”了下來。

20多年來,下吳村經歷了向領兵、李德勝、蔣福金三任黨支部書記。蔣福金這樣評價他的兩位前任:“這些年村里的工作,兩位老書記功不可沒!他們把擔子交到我手里後,並沒有撒手不管。村里修路、改廁、排汙……遇到難題,不用我吭聲,他們就主動挨傢挨戶幫著做工作。兩位老書記教我們做人做事的道理,給黨支部的年輕人樹立了榜樣。”

●“空心化”仍是個大問題

暮色四合,坐在洑傢村頭,記者和幾位年長的村民聊天。天空,壹彎上弦月被點點繁星圍繞;不遠處的村舍中,燈光透過戶戶窗欞灑出束束柔波;眼前的池塘里,青蛙高壹聲低壹聲唱著小夜曲。

鄉村的夜晚,總是那麽富有詩意。

“青蛙叫,對妳們城里人來說,很愜意吧!我聽著,心里空落落的。年輕人都在外面打工,村里就剩下我們這些老年人嘍……”壹定是猜出了此時我們的心境,壹位老者有意無意給我們潑了壹瓢涼水。

聊起原因,陪我們來的壹位村幹部解釋:“溧陽電梯業發達,前些年,村里那些頭腦活絡的年輕人四處闖蕩裝電梯,有的攢夠了傢底,當上了老闆。於是,更多的年輕人前去投奔。這些年,我們也壹直想辦法吸引他們回來創業,可是……”

類似的問題,下吳村同樣存在。

下吳村壹位幹部告訴記者,村里半數以上青壯年勞動力都在宣城市區或是“蘇錫常”壹帶務工。現在集體想做些事兒,確實缺人手……

記者在和郎溪、溧陽的農業專家們座談時,大傢表達了同樣的擔憂:農村“空心化”早已不是個新問題。隨著常住人口減少,公共服務萎縮,這種現象還在不斷加劇。

有專家將目前農村“空心化”造成的困境總結為“三資外流”和“五人增多”。“三資外流”即資產、資源、資本外流;“五人增多”即老人、小人、窮人、懶人、病人增多。“如果任由鄉村資源單向流向城市,農村就會長期處於貧血、失血狀態。如果村里隻剩下‘三八六壹九九部隊’(農村留守的婦女、兒童、老人),鄉村振興就會打折扣!”

“如何吸引鄉村勞動力回流?”

座談中,“山兩邊”的青年給出了壹個共同的答案:“首先得讓我們有事做、有錢賺!”

溧陽市農業農村局局長孫斌說:這些年,各地都在想方設法搭建平臺,“引鳳歸巢”。但是,總體來看,給年輕人施展才幹的天地,還是狹窄了壹點。如果“還巢”之後無枝可棲,鳳凰早晚還得飛走。

郎溪縣農業農村局局長吳曉對這壹觀點予以補充:“引鳳歸巢”,沒有產業不行,但衹有產業,恐怕還不夠——必須要有與產業相適應的現代生活條件。這些年,農村的基礎設施有了很大改進,但是,與城里比,公共服務還差很遠。電影院、圖書館、網吧、球場、咖啡館,是現代城市年輕人的生活“標配”,可大部分鄉村還沒有。買瓶礦泉水,也得走大半天,這哪兒行呢!

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宣城市委常委、宣傳部長郭金友試著開出自己的藥方:政府可以先精準解決壹批投資額不大的生活設施。譬如,電商提貨點、充電樁、小型體育場等,再通過適量補貼的形式引導社會資本承建壹些小型工程項目。同時,增加流動電影院、流動圖書館、流動音樂廳、流動醫院等各種靈活供給手段。

郭金友的結論是:“解決農村‘空心化’問題,必須要讓村里的產業吸引人、生活滿足人、環境留住人!而想‘留住人’,政府既不能放手不管,也不能大包大攬,多管齊下,才能大見成效。”

●培育“新農人”迫在眉睫

在調研中,有不少村民問我們:“妳們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能不能告訴我們種什麽最賺錢?”

之所以提出這樣的問題,是因為大傢都被遭遇的壹次又壹次“爛市”嚇怕了。

洑傢村的羅氏沼蝦曾是壹傢獨大,但後來,附近許多村子都照著養,市場就那麽大,結果可想而知——最慘的年份,活蹦亂跳的鮮蝦連三分之壹都賣不出去;下吳村壹度將本村主業定為“蠶品”,但大傢夥壹哄而上,隨著壹筐又壹筐白花花的蠶繭湧入市場,蠶市楞是像黃瓜棚抽掉了蘆稈——眼看著往下塌。

在洑傢村壹塊苗木地里,壹位村民正對著滿園的苗木發愁。他告訴記者:“前幾年,見種香樟的發了財,壹棵樹能賣到上萬塊,這不,我自己也種了壹園子的香樟。可現在,城里綠化改了樹種,香樟樹跌到幾百塊都沒人要。”

在調研中,記者了解到,為解決農產品“爛市”問題,“山兩邊”都使盡了渾身解數,想方設法打通“產、供、銷”各個環節。譬如,引進優質品種,引導種植特色農產品,建立專業合作社,打造供銷網絡,舉辦各種展銷會……

但就客觀效果看,問題並沒有從根本上得到解決。壹位幹部坦言:“市場需求,波譎雲詭。完全解決‘爛市’,難吶!政府既無法在價格上為農民‘兜底’,也不能在經營上越俎代庖。農民呢,壹直在‘貴了,壹哄而上種;賤了,壹擁而上砍’的怪圈里徘徊、徘徊、徘徊……”

“這個頑瘴痼疾難道就沒辦法解決了嗎?”記者替農民著急。

常州市農業農村局局長李曇雲說:“市易時易,種植亦易。而要‘易’,就需要不斷更新觀唸,需要高素質的人。因此,當務之急是要培養更多懂技術、愛農業、會管理的新型職業農民,讓農民成為具有專業技能的‘綠領’。培養‘新農人’迫在眉睫!”

洑傢村的吳士明對這個觀點翹了大拇哥。他清楚記得,從養蠶、種闆栗到養青蝦、種茶葉,洑傢村每壹次“人無我有,人有我轉”的跨越,背後都是農技員起到了關鍵作用。

“村里有個‘新農人’,勝過壹個活財神。”調研中,無論洑傢村還是下吳村,都有這樣的共識。

下吳村的吳定義講述了自己對“新農人”的理解:操作新農機需要“新農人”,掌握新農藝需要“新農人”,整合產業模式需要“新農人”,擴大規模經營也需要“新農人”,規範領辦合作社還是離不開“新農人”……靠舊式農民實現鄉村振興,是不現實的。

圖為下吳村村民把傳統的竹編技術變成了產業。

“‘新農人’,不局限在懂農業技術這壹個層麵上。還應該懂得經營管理——這壹點,難度並不比掌握農業技術低。鄉村產業要有大發展,這壹關,早晚都要過!衹有過了這壹關,農村的發展,才算邁上了新臺階。”郎溪縣農技服務中心主任汪浩說。

●規模經營貴在適度

農村改革發展至今天,已邁入了新的階段。鄉村振興時代,需要怎樣的農業組織方式?

圖為洑傢村民黃平伢在自傢小院采摘蔬菜。

調研中,我們了解到:隨著農業生產方式的改變,無論洑傢村還是下吳村都意識到,過去分散、粗放的經營方式,已難以適應現代農業發展的要求,規模經營勢在必行。為此,兩村正在加大力度推行土地流轉機制,把農田集中起來,實行連片開發。

那麽,集中到什麽程度為宜?

對這個問題,在座談會上,兩位基層幹部的觀點出現了分歧:

壹位年輕的副鄉長說:“農業,有規模才有效益。規模宜大不宜小。衹有盡可能把田集中在種植大戶手里,采用先進的機械耕作,效益才能大大提高。”

另壹位農業農村局的調研員則表達了擔憂:“規模也不是越大越好。畢竟,我們的機械化水平還不像發達國傢那麽高。土地太多,未必‘吃’得下。‘吃’不下,壹旦碰上極端天氣,就會出現莊稼來不及收爛在地里這種情況。再說,我們的就業崗位也還有限,沒了田,那麽多農民幹什麽?”

壹位種茶大戶也有這種擔憂:“我自己的茶園,農忙的時候要招幾十號人來采茶,村里的勞力不夠用,隻得從外地招工。但過了采茶季,大傢夥兒又閑著沒事可幹。”

還有壹位村民私下向記者抱怨:“真後悔把土地流轉出去,大戶們嘩嘩數鈔票,我們隻能拿那點可憐的流轉費。圖個啥?”

壹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縣幹部想得更深遠:這些年,國內外經濟發展不穩定因素增多。壹旦碰到像2008年那樣的全球性金融危機、或是前幾年那樣的新冠疫情,企業經營遇到困難不得不減人,農民在外無工可打,回來又無地可種,就會對社會穩定造成影響。

溧陽市農業農村局局長孫斌認為:“土地流轉,貴在‘適度’。流轉規模要與農村勞動力轉移情況、技術能力和社會化服務水平相適應,不追求壹個模式、壹個標準。應依據不同的農業資源稟賦,采取不同的措施。譬如,引導發展土地入股、土地託管、統壹服務等多種形式,提高集約化水平。同時還要處理好大戶與村民之間的利益分配問題,絕不能‘富了老闆、丟了老鄉’。”

●幸福感,要從多維度衡量

調研中,“山兩邊”不論幹部還是村民,都有壹個共識:日子過得好不好,不能光看賺了多少鈔票,還要看居住環境美不美、社會秩序是否井然、鄉風民俗是否淳樸、幹部作風是否清正、鄰里關係是否和諧、精神生活是否富有……

其實,兩地都吃過壹味追求GDP的虧。當年,開礦山、養青蝦,曾讓青山遍布“癩痢”、溪水汙濁不堪。因為汙染,讓常來買茶的老主顧打起了退堂鼓,讓壹些村民得了肺矽病、膽結石……

痛定思痛,洑傢村下定決心改造人居環境,轉型山水旅遊。下吳村也定下壹條鐵律:不招汙染企業,不上有害項目!

我們做了壹個田野調查:“妳認為的好日子是什麽樣的?”“山兩邊”村民的答案中,前5位高頻詞是:生活富足、環境優美、舒適宜居、和諧融洽、精神愉快。

郎溪縣委書記嵇文認為:“必須走出經濟數據決定壹切的誤區。鄉村振興的落腳點是什麽?由里往外美,讓老百姓有實實在在的幸福感!富口袋,還要富環境、富鄉風、富精神、富心靈……‘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這種黃發垂髫怡然樂、寧靜和諧鄉味濃的詩意圖景,又何嘗不是我們農村工作的追求?”

涵育鄉風,打造精神傢園,“山兩邊”均做了很多工作,但他們認為,還有更多的工作等著他們。

溧陽市文明辦主任陳傢敬總結了目前鄉風文明建設的幾個瓶頸:活動“有”而不“活”;基層“進”而不“深”;服務“送”而不“需”……

“鄉村振興,既要塑形,也要鑄魂。文化氛圍的形成,個體素養的提昇,是個長期的、係統的‘浸潤’過程。要做好這個係統工程,不僅要以政府為主導,還要運用各種輔助方式。譬如:吸納社會資金向農村文化產業投資、建立城市對農村的文化援助機制、鼓勵農民自建文化設施等等。農村文化建設,是壹種基於對農村和農民的理解、尊重之上的引領。既要‘送文化’也要‘種文化’。衹有在潛移默化的熏陶中,農民的思想境界才能壹步步高尚起來。”常州市委常委、宣傳部長陳誌良這樣認為。

郎溪縣委常委、宣傳部長楊娟也有著自己的理解:“文化是感情的紐帶,鄉風文明做好了,村民就會更加眷戀腳下這塊大地。豐富農民的文化生活,不僅提昇其生活質量,也開闊其眼界,提振其精氣神,增強其幸福感——這是振興鄉村的動力源。有了這個動力源,他們就會撲下身子為改造這塊鄉土釋放出更多潛能。”

●鄉村治理最怕“壹刀切”

“想的是提高收入,怕的是攤派任務,盼的是自己做主,要的是精準服務!”在和村民座談中,有人對鄉村治理提出了這樣的期盼。

在座談中,村民普遍反映,當前,國傢的宏觀政策和指導方向很得民心,大傢都很贊成。但對某些政策“落地”精準度,仍“心里沒底”,特別是對有些地方在基層治理過程中存在的“壹刀切”現象,尤為反感。

壹位在上海闖蕩多年,剛剛回鄉創業的農民說:“確保十八億畝耕地的重要性,誰都明白!但是各地的情況不壹樣,絕對不能壹刀切!聽說,有些地方強令農戶把種茶的坡地改種糧食。更有過分的,在綠化帶里種莊稼……這種事兒,國傢得管壹管呀!”

對農村基層管理,哪些該管哪些不該管,不少村民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聽說,有些地方連怎樣種莊稼、怎樣收割都要管。甚至農民自傢殺頭豬,也要壹級壹級‘跑證明’,這樣弄下去,農民哪還有經營自主權?”

有的農民對禁燒稭稈表示不解:“燒稭稈,真會汙染環境嗎?祖祖輩輩挖土刨梢,隻知道燒稭稈可以肥田、可以殺蟲害。不讓焚燒,不是加重了病蟲害嗎?”

也有農民支持禁燒:“燒稭稈,對環境的汙染可不敢小看。聽說連農業很發達的國傢都不提倡燒呢。人傢鼓勵農民通過稭稈堆肥還田開展資源循環利用。”

還有農民取了壹個中間態度:“稭稈焚燒既不能‘壹禁了之’,也不能‘壹放了之’,應該‘禁疏結合’。‘深處種菱淺種稻,不深不淺種荷花’,凡事都應該因地制宜嘛。”

走進群眾中,這些意見令我們深思……

下吳村、洑傢村,隻是中國廣袤大地上的兩個普通村落。兩個村落發生的故事,算不上驚天動地。但是,壹定會鐫刻在中國山鄉巨變的史冊中!

就歷史長河來看,幾十年,隻是短暫的壹瞬。但是,我們追蹤的這幾十年,絕不會像流星壹樣倏然而逝。牠會在中國農村改革發展史上,如鐵劃銀鉤般留下濃重壹痕!

故事還在繼續。

章節該如何豐富?

史冊又該怎樣續寫?

妳我都在期待著……

(本文圖片均為資料圖片,由安徽省郎溪縣委宣傳部、江蘇省溧陽市委宣傳部提供)

《光明日報》(2023年07月24日 01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